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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与浮桥

在中国的地图上,位于安徽省中南部的皖中平原,土壤肥沃,是中国重要的水稻区,俗称鱼米之乡,虽称之为平原,亦有多处低丘和孤山散布,区别于杭嘉湖平原多了一份情趣。沿长江两岸多湖泊,我的家乡便坐落在连通长江的巢湖之滨,是中国唯一以湖泊名称命名的城市——巢湖市,这让我颇感自豪。

巢湖市是中华历史文化古城之一,作为都城有多年,作为名城有多年,推算其城邑始建年代,当在年之前。先人“有巢氏”创造出的文明与文化,足以让今人震撼,这份宝贵的精神遗产世代相传,深刻影响了江淮大地,成为推动皖中平原人文历史进程的内在动力,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宝库。在千百年来先人与自然和历史的互动中,被不断地再创造,为今天的我们提供了认同感和持续感,创造出一个五彩斑斓又个性十足的文化共同体,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份非物质文化遗产离我们并不遥远,她无处不在,甚至在空气中,在血液里,在河流中,也在石桥下,高山里,与我们无时无刻的陪伴相依,致使我离开了她这么多年依旧心心相印,带着温情的回忆,那么亲切。记忆在脑海里翻滚,瞬间融化在那片热土里,那是心灵归处是吾家。

明清时期古巣城图

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记忆,而承载着城市记忆的地方,往往是充满人间烟火的老街区、河码头。古巢城是一个依山傍水而建的一座小型城池,四面环水,城内一座卧牛山,九街十八巷在山脚下纵横交错。裕溪河与巢湖连接段,被称为“天河”,也是古巣城的护城河,是过去巢湖达江的通道。据史料记载,自唐以来,巢城人便陆续南迁,借助天河水系的便利,上接南京、上海,下至安庆、九江,发展商贸,将各地的货物运达这里。古城十大景中“屋内行舟”,曾这样描述:旧时天河段,为合庐舒巢四地水上运输必经之道,城下两岸茶楼酒肆商铺热闹不已。每日傍晚,船只云集,桅杆林立,帆篷交错。船只泊岸,有船徐行,倚窗而望,恰似屋内行舟,生动不已。如今,“屋内行舟”的美景只有在这字里行间想象着当时巢城的盛景了。据记载,明代倭寇也曾进到天河,做过哪些勾当不得而知,可当年天河两岸的繁华与巣城人的富有可见一斑。后来,随着巢湖闸建成,城市天河拦坝,航线改道,曾经喧闹的码头不复存在了。

天河上的商船

有河必然就有桥,曾经的老浮桥位于老城南门口码头处,康熙年间(约年)所刊发的《巢县志·城池》中记载:“在城南,跨天河南北。宋元时有浮桥,因兵废。明设浮航为桥,往来客商经此,皆纳课税。”据此可知,巢城浮桥之设大约早在宋朝。

据史志记载,崇祯八年,因流寇之变,撤去浮桥。数年,又设官渡。嗣后,居民因往来不便,又公建浮桥,日久朽坏。康熙五年(年),知县聂芳捐资百金,教渝张茂枝捐资五十金,督劝绅衿士民有力者捐输鼎建。义民刘昌远捐资五十金,制造铁链百余丈,有石碑记其事于河南水口。至咸丰三年(年),巢城南门浮桥因太平军攻城而遭焚。此后,“一河成天堑,往返赖小舟”,时有不测发生。至同治七年(年),代理知县陈炳又倡建城南浮桥,南北两岸终成通途。年,日军进攻巢城,守城的保安队放火烧毁浮桥;日军占领后重建浮桥,设官渡,收取渡费。解放后,年原巢县人民政府由柘皋迁到巢城,对已经损坏的浮桥进行大修,供居民出行,废除了以往“官渡”收费的惯例。

这段历史的记载,带我瞬间穿越了几百年,了解了浮桥的前世今生,可真正的浮桥,我是没有看见过的,对于父亲来说,也只是儿时的记忆,如今,只有桥北头一些残缺的古城墙遗迹,还能令人回味起这“浮桥”名称的韵味。我的父亲是个恋旧的人,尽管是他儿时的记忆,却也历历在目,老城南的旧事老人,也经常跟我们谈起,只是年少的我一心仗剑天涯,志在四方,对这些陈词滥调没放心上,随着人过中年,却时常想念起家乡,也越来越不自觉地回味起当年父亲的话,体味着我儿时、少年时期作为一个巢人生活的点滴,咀嚼着家乡人的智慧腾挪起那山,那水,那桥,那人,绘就出的一副熙熙攘攘的水乡画卷与洗尽铅华后的市井百态、人间烟火。

古城墙

父亲对他记忆中的浮桥描述是这样的:小时候,天河上还没有固定的桥,所谓的浮桥是在宽阔的天河河面上连起的十几条大船,船面上用木板铺就一条中央大道供人走车行。每天清晨,浮桥上就穿行着到西河街赶早集人们,挑柴卖菜的、牵牛赶猪的、置办南北货物的……十分热闹。傍晚五点整,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寒冬酷暑,浮桥管理人员和船工们就准时来到浮桥上,喊着高昂的号子,齐手奋力拉开最中间的几艘大船,让出宽阔的河面,让两边停泊的船只鱼贯通行,这叫做‘开浮桥’,这时候,你若滞留在河南岸回北岸的家,只能等到船只全都扬帆远去,船工们再次拉动大船,把浮桥重新合上,你才能跟随着聚集起来的人群蜂拥通过。有时候,河面上等待穿行是一条大船拖拽着数条小船,沿河两个还需要十多位纤夫,喊着整齐的号子,背上麻绳艰难拖行。每次听到此处,我仿佛眼前看到了“开浮桥”时悦耳动听的船工号子和人挨人挤的热闹场面,画面生动感人,在那个国力贫弱的年代也让小城增添的独特风景,是不是也像极了一副巣城版的“清明上河图”。

古巣城的南门就是在天河北面的码头处,我家祖辈住在河南网场,作为城外人,心底里还是对过去的城南门有抵触情结,它把我的老家冷冰冰的隔离开来。年,原巢县人民政府在老浮桥口西移约百米处,建成了钢筋水泥的跨河大桥,桥长70米,桥面宽11米。老浮桥逐渐从人们的生活中淡出,后来旧城改造,巢湖闸建成,城市天河拦坝,航线改道,老浮桥也被彻底拆除,新桥沿用了“浮桥”旧名。

从此,一桥横跨南北,天堑变通途,过去的历史只在桥的名字中留下了一丝痕迹,可时代的发展不可能停留在过去的诗情画意中,大桥的落成是我上上一代人的努力成果,千秋大业,对城外的下码头、河南网场的人来说是新生活的开始,让春节和春天变得更有希望和朝气,从此可以踏上改变世代命运的征程。千百年来,天河带来的繁华同时也隔开了两岸的人情,新建的浮桥像是一丝红线,串起了巢城人的激情,城外人进一步融入城市生活,也从根本上逐渐打破了城里人上和乡下人的固有观念。

我正是在这种新旧观念转变中诞生的,得益于我的母亲完全不受旧世俗的裹挟,识文断字、知书达礼,这一点对于我这个七十年代生人来说没有太多的感受,而对于父辈却是深谙此道,小时候也能从大人闲谈的话语间听出端倪。然而巣城人的地域感一直保存,甚至不大的一块天河南北岸,人们在一起相互绍自己时,总喜欢把居住地作为重要标签,如小东门的、下码头的、河南网的,或以街巷标注,如东河街的,北大街的云云,我的母亲就是北大街的,祖祖辈辈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不同的地方营生也各不相同,让老巣城人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市井文化,地域文化。不同的地域的人们互相间还有一定隔阂和鄙视,然而浮桥的建成,一下子拉近了天河南北的距离,南边也得到了进一步发展,食品厂、冰棒厂相续建立,天河南面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在我的记忆里,浮桥其实已经很老了,那是城南的人车进出巢城的必经之路,几十年的光阴荏苒,浮桥也不能容颜永驻,桥体水泥多处脱落,期间也不断维修加固。城南人对天河的感情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桥,到了夏天,桥上搬来大小竹椅竹床,大人们倚着靠椅沐清风,孩子们桥边数游鱼,人们一起纳凉的同时,也可打牌拉家常,浮桥上阵阵凉风给那个生活水品低下的年代送去了一丝欢乐。人们下意识地觉得,这边是你的,那边是他的,可浮桥才是我们大家的,这是一种城市的认同感。再后来浮桥的水泥栏杆改建成不锈钢管件,更具现代化。随着城市交通的快速发展,连通天河南北交通的桥梁已经不只一座,浮桥逐渐“退居二线”,曾经雪亮的不锈钢栏杆上也生出了锈斑,懂浮桥的巣城人却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

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了入园的年纪,我每天自己去卧牛山脚下的中心幼儿园上学。从河南网场弯出来便上了浮桥,那时候的栏杆也是水泥砌成,高约一米五,中间一排空出约三十公分,刚好把头伸出去,桥身距离天河水面最高时足有二三十米。那时候的天河是河南网场鱼业队养殖场,我总是穿梭在浮桥上,把头伸出护栏空处,俯瞰河里游走的一群群鱼儿,百看不厌。有时候,想打牙祭的大人们手拿鱼叉对准稍大的鱼,奋力投射过去,叉中了便带上鱼喜滋滋的慌忙离桥而去,而我便看得更加入迷,也常因此误时回家挨妈妈“掴牛子”。

到了开河捕鱼的时节,浮桥上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渔业队的人穿起连身橡皮衣,各自站在船头,一大早几条大船同时下网,从远处缓行至浮桥下,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丰收的喜悦毫不掩饰地显露他们脸上,渔网至桥下,一条条大鱼甩动着半个身子,一跃而起,伴随着溅起的水花,昭示着喜获丰收的到来,人们在浮桥上指指点点,展露笑容,寻找着最大的那一条。父亲说,当年的城南渔业队是不错的集体单位,收入颇丰,而居住在城南的我们近水楼台,吃鱼也就方便又价廉,尽管河里鱼不像巢湖里的鱼儿更加味美,可生活在水边的我们一样爱吃。

儿时的天河,每年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都会有赛龙舟等习俗。这天,周边的人们都会来到浮桥上观看一年一度的龙舟比赛。两岸人潮涌动,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各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我也挤进了人群之中。只见天河东面停着三条龙舟,龙头栩栩如生,龙尾直指天空。船身绘上精美的图案,船头摆放一架大鼓,显得特别有气势。水手们穿着红、黄、蓝色的马甲,头上绑着红丝带,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摩拳檫掌,等待比赛的到来。

“嘟”的一声,比赛开始,击鼓人双手高高地举起鼓槌,用力地击打着锣鼓,水手们整齐划一地划着短浆。伴随着“咚咚咚”的击鼓声和“一二一二”的口号声,三条龙舟像离弦之箭,向西驶去。平静的河面一下子沸腾了,呐喊声、助威声和锣鼓声汇成了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曲,至今想起还是不绝于耳。

天河被称为巣城的母亲河,我是认可的,生活在河南网场、下码头的人应该也是认可的。我儿时城南还没有通自来水,喝的用的都是天河的水,那时的天河与巢湖相通,流水不腐,河南网场每家都有一个大水缸,用于储存生活用水,我家里有两只父亲亲手敲制作的铁皮水桶,从天河里挑来的河水倒进水缸后,父亲手拿一块明矾在水中漂洗数次,以让明矾融化在水中,据说可以吸纳水中杂质后沉淀缸底。

喝着天河的水长大的我们,如同喝着母亲的乳汁,尽管偶有异味,现在想来,我还是宁愿相信这水是一直护佑着我们的,以至于一到夏天便执着的投身她的怀抱。午后三点许,河南网场的孩子们便像下水饺一样扑通扑通跳进天河里,尽情享受母亲的“爱抚,聆听母亲的教化。那时候,望着河对面的城墙砖,一直觉得是个不可逾越的距离,河宽大概百米左右,看着大人穿河而过,一直向往能像他们一样勇敢。母亲说过天河水深莫测,下面有还两只抓小孩的铁牛,尽管知道这是母亲阻止我私自下河的说辞,我还是心有余悸,从没有游过天河,至今想起都觉得遗憾。

记得有一次,大人们都要去上班,可又对我放心不下,生怕我下河戏水,母亲便在出门时在我胳膊上用钢笔画一个记号,可还是耐不住玩伴们的唆使,不顾一切地跳进天河里,赶在大人下班前我跑回了家,可胳膊上的记号已经被水侵蚀的无影无踪,我便拿起钢笔又画了一个,母亲回家检查我胳膊的记号,一口认定我下水了,原来她的记号是有方向的,挨骂后又吃了母亲数个“掴牛子”,那感觉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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