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寨旧事连载bull六

??甘泉汩汩井中来岁月悠悠寨上过

文/樊晓军

小时候,在外婆家住的时间多,也最爱到寨子上去玩。那时寨子上住户还不少,中巷大约有四五家,有我三姨家和其他几家人,以及后来我南梁婆(外婆的大妹妹)从南梁陵坪村搬来,大概在这里一家院子暂住了两三年。中巷家家门楼高大气派,门前有雕刻精美的石狮子,石鼓和巨大的上马石,一家门楼两侧还遗留有一对石雕的旗杆底座,炫耀着曾经的辉煌和荣耀。南巷大约有七八家,北巷约么一两家的样子,现在记不得是谁家了。四爷(父亲的四舅)家在进寨门右手北边第一家,依稀记得小时候去过几次,其中的景象现在已经模糊的记不起来了。寨上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安然。

每天早上天不明家里的青壮年就争先恐后的出了寨门洞子,下了“之”字泉子坡,到小河子口的古井里担水。

井台是用巨石砌成的,砚台形状。距离小河三四丈远,高出河岸一人多高,井台后边一人多高的石头砌起的墙上,中间嵌着有一个砖箍的小窑,被人们当做了龙王庙,供奉井龙王,哪家哪户生了娃,添丁进口了,就先来井台上,恭恭敬敬在龙王庙口口上压三张黄纸表,降香,三叩头,点一串爆竹,告诉龙王爷知晓,以便龙王爷及时给新添人丁加一瓢水,赐一口饭。龙王庙口口上那常年四季用小石头块压着的,在风中上下翻飞的或者新灿灿的,或者被日晒雨淋的皱皱巴巴褪了色的黄纸表,是古寨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的象征和见证。

古井在井台中央,井口小、肚子大,宝瓶形状,井底能容十来个人站立,深大约三四米的样子,也是用巨石一圈一圈箍起来的,井底往上一米有一平台,一股水从平台边上石头缝里潺潺流出,常年不涸,雨季水丰常常从井台缓缓溢出,顺着一条人工开凿的石槽流到河里,这时人们担水不费劲,不用放下扁担和洋铁水桶,只要稍微一侧身,用两手分别抓在扁担两头挂洋铁水桶的铁链环,把桶在井口轻轻一摆,就能很容易曳满一洋铁桶水,然后身子换个方向,再曳满另一桶,不用停留,扭沟子转身就走了。

到了枯水季节,井水常常只有一米多深,担水不但不再那么容易了,这时就需要双手攥着扁担,从井里吊水了。而且吊水还要有一定的技巧,需要放下扁担,取下一只洋铁桶,放在一边,把另一只洋铁桶用扁担铁链下端的挂钩固定好,然后弓着腰,把扁担斜着夹在胳肘窝底下,两手抓攥扁担从前往后换着,徐徐送出去扁担,把洋铁桶放入井中,等桶触到水面,先左右摆几下,再借着惯性猛地使劲把桶口压入水中,瞬间,桶往水下沉,水往桶中涌,等水曳满了,再攥着扁担,从后往前轮换把扁担从井里慢慢提起,把水吊出井口,倒入另一只洋铁桶,然后再重复一次,吊出这桶水,解开铁链环,挂好两只洋铁桶,弯腰担水,起身离去了。

如果有人不小心把洋铁桶掉到了井里,就得下到井下的平台上去捞,下到井里也非常不容易,因为井口直径只有五六十公分,需要几个人配合才能完成,先是把扁担斜插到井底平台上固定好,一人胳膊卡在井口,两腿从井口登在扁担上慢慢滑下去,站到平台上再把桶捞起来,最后顺着扁担往上,伸出一只胳膊,井台上的人拉着胳膊,把人慢慢拉出井口。遇到老天大旱,井水也从未干涸过,只是石缝里流出的水变的很细,井里存不下水,这时也得下到井里,用宽大的柿子树叶折成一个“V”字形状的水哨,然后把桶放到水哨下接水,接满一担水约么要十来分钟的样子,于是,人们就在井台上放下各自的桶担,排队,抽烟、谝闲传,看河边女人们洗衣服,耐心等着,井台上便十分的热闹。

正是因为古井有这样的特点,每天担水的活基本上就落在每家每户青壮年男劳力的肩上了。偶尔哪家男的外出几天,一般都要提前担水把水缸攒的满满的,备足家里几天的用量。女人、老人和小孩是很难掌握往井里下桶、在井里来回摆桶,吊水的技巧,往往沟子撅起,低头弯腰、腿叉开在井台上日弄半天,洋铁桶在井壁上来回碰的“咣当咣当”也曳不满一桶水,稍微不小心还会把桶从扁担铁链钩子上脱钩,掉到井里,或者即就是顺利把桶曳满水,没有足够的臂力,也是不容易把几十斤一桶的水从井里快速吊出来。所以一旦家里男人出门几天回不来,女人一般都不愿意到井台上打水,而是宁愿多走几步到不远处的小河子担几担水,将就几天。虽然大家都知道河水没有井水干净,也没有井水甘冽,但这样总算即免去了女人们在井台上吊水的提心吊胆和或者万一弄不好把桶掉到井里的尴尬。

寨子就是在不绝于耳的洋铁桶和凹凸不平石块铺成的地面碰撞的“”叮叮咚咚“”声、担水人沉重急促的脚步声、喘息声,以及一根根槐木扁担被水桶压的“咯吱咯吱”的混杂声中逐渐苏醒了,当第一缕阳光射到寨子里的时候,被水溅的湿漉漉的石板地面发出熠熠耀眼的光芒,紧接着,炊烟四起,饭菜飘香,收拾停当,人们拿了农具家什,出了寨门,四下散开,去了地里劳作,寨子里人家便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

傍晚时分,劳作一天的男人们又像候鸟一样,按时进了寨门,规整放置好了农具,女人们便像接线子一样忙开了,先是拿了红把笤帚拍拍打打,前前后后从头到脚扫去男人身上的灰尘,又端出半脸盆洗脸水放在房檐下的台阶上,让男人洗脸,男人接过毛巾搭在肩膀上,弯腰在脸盆里“扑腾扑腾”几下,把地上溅湿了一大片。洗了脸,男人拽下肩膀上的毛巾胡乱的在脸上抹几下,算是盥洗完毕,又把两手翻里过去在裤腰上来回曾几下,伸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端出热腾腾的饭菜,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吃过饭,洗了锅碗,培好火,把家里收拾停当后,人们不约而同的都聚到南巷较为宽阔的地方,或是在哪家的门墩石上,台阶上,或是在城墙断垣残壁上,巷边的老树下,或随便一疙蹴,或就地一坐,男人抽着烟,有一句么一句的胡谝。女人纳鞋底、缠线子,抹疙背,说着家长里短,油盐酱醋,小孩子四下里玩藏猫咕噜、打瓦片,夹蛋子,弹琉璃蹦,看见寨子对面蜿蜒通到冶户川顶端公路上偶尔驶过的拖拉机,就大声喊着:

“拖拉机,

带链子,

带住你妈乃勾蛋子!”,

偶尔头顶“轰”的一声,一架飞机沟子后头喷出一股白烟,划过长空,消失在遥远的天边,孩子们又都抬头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喊叫:

“一二三四五六七,

**坐的三叉机,

三叉机么油啦,

把**烧的么球啦!”

或者又忽的一下都指着某一个娃喊:

“飞机飞机撂炸弹,

一下撂到**院,

**妈出来看,

沟子炸的稀八烂!”

喊毕,又哄然大笑,撵着跑着,追打着。看见寨子下面路上有女人从地里回来路过,扛着镢头,提着荆条编的笼笼,又都朝着寨子下喊到:

“寒冬腊月天气冷,

**妈发了猛,

骑上骚胡(公羊)扛上称,

跑到崖岔把钱挣,

挣下钱,

故骚情,

叫人打的皮脸青!”

气的女人边走边是一阵的嗔怒叫骂,这时他们做着鬼脸,又有了新词:

“谁(sa)骂(juan)我,

我不怕,

我到天上叫我爷(ya),

我爷(ya)给我一条蛇(sha),

不溜不留日他妈!

谁(sa)骂(juan)我,

我不怕,

我到天上叫我爷(ya),

我爷(ya)给我气管子,

打住(fu)他妈乃老板子!”

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夜深风凉,四周黑黢黢了,人们才起身拍拍裤沟子上的土,叫了各自的娃,各回各家,一阵叮叮咣咣、吱吱扭扭的关门声过后,家家吹灯拔蜡,进入梦乡,寨子静寂了。

世上千年事,山中方一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寨子上的人们就是用这种最原始、最简单的休闲方式来驱散着劳作一天所带来的身心疲倦,打发着寂寞悠长的岁月。

冶户川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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