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牌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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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北京晚报岳强在我记忆中的乡村，日历还有一个俗名，叫“月亮牌”。外祖母家的月亮牌在挂钟下面，巴掌大小，比我的语文课本厚两倍。每过完一天，外祖母就把月亮牌向上翻一页，用夹子夹住，直到最后一页翻过去，这一年便画上了句号。也有人过完一天，就将月亮牌撕掉一页——随时“归零”，随时拥有新起点，就像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又好似一张没有字迹的白纸，这样的人家大抵不会积存过多杂物，也就少了许多累赘。柳宗元的《蝜蝂传》中那种叫“蝜蝂”的小虫子，一路走一路捡拾，背上的东西越积越多，以致最终被活活累死。由此可见，懂得放弃是一种智慧。改革开放初期流行一句话：“团结一致向前看。”“向前看”不是一看了之，而是看好了就要放下包袱，轻装前进。所谓“月亮牌”，就是以月亮的名义来计算日子，正如元宵节时以月亮的名义吃元宵，中秋节时以月亮的名义吃月饼，这两个夜晚的月亮最圆，所以成为团圆的象征，而团圆是找辙吃喝的一种方式。其实，农历每个月的十五月亮都圆，皆可团聚宴饮，但农耕时代的人们忙于农事，过不起那么多的节日。正月十五为新年的伊始，是放飞梦想的时候；八月十五为一整年的中段，人们风尘仆仆地走到这里，也该休整一下了，于是，这两个月圆之日成了喜庆的节日。民以食为天，节日与美食形影不离。这两个节日的美食，有两个明显的特点。首先，与月亮形似，因为月亮是精神图腾。从上弦月到下弦月，月亮由缺到圆，又从圆至缺，唯有中间时段的月相最圆满。此时的月亮，爬坡已然终结，下坡尚未开始，处在弧形轨迹的顶端。假如换成人生，当值盛年，阅历渐深，但依然身强力壮，精力充沛。这个时间点落实到月亮牌上，就是农历每个月的十五；落实到节日上，就是正月十五和八月十五。所以，元宵和月饼与十五的月亮一样，都是圆的。其次，味道甘甜。古时灾荒、战乱不断，人们苦不堪言。经受过苦难的人，对甜格外敏感、格外向往，这其中就包括口舌的甜和日子的甜。圆月寓意团圆、圆满、甜蜜、苦尽甘来，象征意味里全是甜，所以元宵和月饼的味道也甜。元宵并不比月饼圆，只因球状具有立体感，所以显得比月饼圆。而日子“从球状过到了扁圆”，一如河水从发源地流到中游，河道渐渐宽阔，激流险滩渐渐变少——正月里憧憬的事，大致到八月已见分晓，最起码是有了眉目。那些从月亮牌上走下来的日子，就这样一个个消失在或好或坏的年景里。虽然月亮承担了祝福的使命，却不曾许诺什么，它看着时间从月亮牌上溜走，无计可施、无能为力——该走的终归会走，挽留不住。世界上有许多无奈的事与月亮牌存在瓜葛，比如遗忘、衰老、美人迟暮，但这不是月亮牌的错。我在沙龙把日历的俗名告诉小茶时，她说她的家乡也把日历称为“月亮牌”。除此之外，她家乡的人们还管水桶叫“筲”、管火柴叫“洋火”、管手电筒叫“电棒子”，这些字眼儿根深蒂固地镶嵌在烟火的日子里，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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