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薇盐津记忆之挑水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盐津吃水困难。
政府在县城大街上修了两个“太平岗”,还是解决不了街上人吃水紧张。
好在关河水浪滔滔,一年四季用不光。
枯水季节一般发生在春冬两季。
“太平岗”水一断,河坝挑水大军浩浩荡荡就出发了。
父亲给我做了一对小水桶。一只桶能装两三公斤水,但从我家到吊桥下的河坝差不多有两公里,稍不注意,半桶水就晃没了。
所以去河坝挑水并不简单,对一个几岁的孩子来说,相当于重体力。
每次去挑水我都要约伴。
谢九妹、周六姐、李四妹、范五儿、吕三妹、姜丽,个个都有水桶。
这么远的路挑一桶水回来,来回得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边走边玩。
挑着水桶往下场口方向走,看见闵嬢嬢穿着花裙子好漂亮。
那个年代穿裙子的女人不多见,我们小孩子都要多看几眼。
走到姜丽家门口,大喊一声“姜丽”,她就挑着水桶出来。
路过下场口的大黄葛树,朱三嬢刚把黄粑端出来。
黄粑一角钱一个,我们轻易不买。因为当时一角钱在粑粑店,可以买两个包子了。
不过对朱三嬢印象最深,因为有一次赶场,一个农民挡了她的粑粑摊,她骂起人来凶得像一挺机关枪。
再往下走,翁铁匠的铁匠铺就在旁边。
铁炉子里面的火烧得大旺,翁铁匠赤裸上身,甩开膀子和徒弟叮叮当当地打着铁。我们站在街上,也感受得到热气。
路上还会遇到挑水的大人,看见我们玩就威胁“还不赶紧去挑,不然回家要着打了。”
一群小姑娘继续往下走,路过面房和吊桥。
走到河坝,放下水桶,并不急着挑水。
我们各自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零食一起分享。
几块红糖、一捧花生、几个核桃、一包咸菜、几把瓜子......
我们坐在河坝上,看着关河水不停地流向远方。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谢九妹和周六姐赶紧跑去墨石沟附近讨南瓜叶,然后在每个人的水桶里放一张。
除了挑水,我们还经常背衣服到河坝洗。
在河边找一块平点的鹅卵石搓半天,再把衣服丢到水里面。我们绾着裤脚站在河边,大一点的衣服漂洗好要两个人扭干,经常会边扭边笑。
有一次范五儿讲了一个笑话,我只顾笑,几件衣服顺水飘走了。
这可了不得,我慌忙探出身子去抓衣服,衣服没抓到,人掉进了河里。
等我醒过来,看见小伙伴们个个都在哭,她们以为我被淹死了,幸好漂出去50米不到,被一个挑水的大哥哥救了起来。
挑水做饭,是那个年代盐津生活的日常。
为了逃脱挑水的苦役,盐津人总是想尽办法。
有一天我父亲兴冲冲地跟我们说,以后不用挑水了,因为我们家和坎上关婆婆家、吕叔叔家、周嬢嬢家等七八家人搭伙从黄泥坡接水,以后水可以直接接到我家水缸里面。
果然有一天,父亲从坡上回来,就喊我们守着水缸。
我们一家老小站在水缸边,眼巴巴盯住水缸上那根细细的皮管,盯得眼睛都花了,终于听到水声。
看到水从皮管里面流出来,虽然很浑浊,但好歹是水啊,三娃儿兴奋地冲到街上喊,“我们家有水了,我们家有水了。”
邻居小伙伴和几个大人,听到声音都跑到我家厨房看水来了。
水已经接了小半水缸,但怎么能说是水啊,不就是一缸子泥浆吗?
来“观摩”的大人和小孩都不满意,而且很不满意。
他们七嘴八舌地评价接水这项技术的毛病,评价我父亲白花了皮管钱,评价泥浆水绝对喝不成,喝了身体会出问题......
我父亲一开始还接受,后来把他们全赶出去了。
当然,连续几天都只能接泥浆水,父亲最终还是把皮管扯了。
水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只要“太平岗”停水,还是只能下河坝挑。
大人娃娃经常下河坝挑水、洗衣服,总免不了出点事情。
夏天来了,男孩子们要么上山逮鸟,要么下河洗澡。
女孩子不敢下河,就在河边野炊。
有一次,三个女同学相约去干溪沟打野炊。一个负责上山找柴,两个负责生火做饭。其中一个在下河取水时踩到了淤泥,另一个去拉,两个同时陷进了水里。
打捞上来已经是第三天,我们去同学家,看见两个同学的母亲都哭得喘不上气来,我们也跟着哭半天。
后来,父母就没敢让我去河坝挑水、洗衣服了。
有一年大旱,盐津人又开始下河挑水。
我站在吊桥上看挑水的人,好大一长串,其中有很多下场口的街坊邻居。
他们络绎不绝地从河里挑着水上来,他们经过你的时候,听得见他们赫哧赫哧地喘气。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盐津人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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