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作家周自金童年往事一
不管你是六零后,还是七零后,只要你还记得小时候,背着手工缝制成的书包上学,那我们就是同龄人啦。书包里一本语文,一本数学,几个作业本,一卷草稿纸,一个文具盒。书包虽然很旧,但每天学的知识都是新的。上午 节课,朝读,另外还有三节正课。乡村自然村落的孩子,步行到学校,时间上有先到后到。朝读课自由读书背书,其实也是等孩子们全部到齐后,第二节课,开始上正课。
和我同一张课桌的是位女同学,叫江淑娟。长课桌中间凹,两头高。 天上课,我俩也没说话,第二天,我放的圆珠笔,在课桌上滚到她那边去了,恰好压在她的作业本中,她侧过脸,抿嘴笑了一下,把笔还到了我这边。下课时,我故意把自已的作业本,装作不小心弄到地上,等上课回到座位,作业本端端正正地摆在课桌上,我们就这样熟悉了。上课时偶尔偷偷地说说话,当然,还会抄答案。考试时,我只要把头稍稍抬高一点,她就会把试卷往我这边挪动一些,把手拿开。
我这组收发作业本是音乐干事余秋红负责的,我最喜欢她收发作业时,在我课桌边走来走去。同学们能按时交作业时,她淡淡一笑,非常好看。如果不能按时交作业,就要留学,她也跟着等,因为她距离学校最远,她就不高兴,一生气,我就害怕,所以尽量赶在放学之前,把作业本交给她。
散学的铃声这时响起来了,各年级的学生,一下涌到操场上。哥哥找妹妹,问作业做完没有,姐姐拉弟弟,责怪道:“你书包带又弄断了,衣服又扯了个洞"。大家和以往一样,按自然村落路线,摆成七八列长长的纵队。余招見校长在台上讲话:“麦苗正在拨节,你们放学在路上要好好地走路,不准打闹了,不准弄断了麦苗,弄断一根,半年辛苦的收成,又要减产。各路队长要负责,谁弄断了麦穗,明天告诉我,罚他们留学”。然后向左转,起步走。路队前头的学生走了,中间的几个学生,还没左转,在原地里小声谈话呢,我一推他们:“快点走呀!”他们一惊,转身小跑接了上去。
负责送路队的老师,送出学校半里地左右,就返回了学校。一天当中,就现在这个时间段,才是我们学生的天下。路队瞬间全部散开。男生扔石子,溜草坡,跳梯田,爬到树上,折下柳枝条,编成圆圈,戴在头上,模仿电影里面的 ,分两派打仗,女生看热闹。一个同学把我的书包抢下来,一下子扔到了乌桕树(木梓树)上的枝头,我一时没办法拿下来,这时,班里的学习干事余平,到旁边住户家里,借出一根长竹竿来。她叫我站在树下,她用竹竿挑下来。余平可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看她一眼,我心里就紧张,从来都不敢和她讲半句话。我昂着头,微举着双手,她用竹竿在枝上横拨一下,书包掉了下来,我稳稳地接住了,刚好书包带套在嘴里,甜丝丝的!在这么漂亮的女生面前,不能输,我又找到那个同学,和他打在一起,也不知道那儿来这么大的力气,按住对方,要他交出一本小人书画册借给我,才松手。田边地头,男生都在打仗,麦子肯定弄断了不少,这时有一个路过的大汉子,怒斥我们,正在闹腾的同学,每人都挨他一个重重的敲脑壳。头敲痛了,自然就安静下来了,男生忍住泪。同学们才老老实实地回家了。
我回到家里,装作没这回事一样,不能让家里的大人看出端倪,否则,就不是敲脑壳这么简单,那是要跪着,屁股挨竹鞭的。妹妹很小,还沒上学,见二个哥哥回来,要我们抱抱,我抱起来,太重了,一会儿又滑了下来。
爷爷轻声地叫着我和弟弟的乳名说:“先去抬水吧,天快黑了。"我和弟弟用木杠子抬着一只空的木桶,去百米外的水井取水,这是我俩每天必做的事,从最开始一次抬半桶水,到现在可以抬满满一桶。每天要抬七桶水,才能将家里烧饭用的水缸灌满。爷爷又叫我们把孵化半个月的十几只小鸡和小鹅,捉进笼子里。小鹅一下就能捉住,小鸡却不容易捉住的,到处窜, 追到柴堆里或石头缝里,才将它们逮住。做好了这两件事,才能拉着妹妹到稻场上和其他伙伴一起玩跳房子、捉迷藏、抓特务等游戏。奶奶在家用红薯伴一些米烧稀饭,父亲和母亲在田地里干活,这时还没有回家。父亲有时也外出搞付业(打工),挣些钱家用。等父母回家了,奶奶的稀饭也烧好了,就到大门外喊我们三个人的乳名,叫回家过夜(吃晚饭)。后来,当我出远门谋生,坐车回家时,有旅客问司机,什么时间能到家,司机说:“放心吧,保你回家赶过夜。我一听到“过夜”这两字,心头一热,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开饭了, 碗,用大勺子舀的,有红薯和米粥掺在一起的,我端给爷爷。父亲和母亲不用勺子,直接用筷子在窝里戳红薯,放进碗里,沒有一点儿米粥。我和弟弟,妹妹,吃的是奶奶用勺子在锅里舀的纯稀米粥。我、弟弟各吃两大碗,奶奶、父亲、母亲则吃几碗红薯。
奶奶洗好碗后,打水我们姊妹三人洗脸,洗脚。奶奶给弟弟洗屁股,洗好后,拍一下,笑着说:“好大的屁股"。再给妹妹洗时,妹妹说:“奶,我也好大屁股!"奶奶同样在她屁股上拍一下说:“小宝宝也好大的屁股!"妹妹穿起裤子,开心极了。我们三个人同时再把脚放进盆里,奶奶弯下腰,把每个人的脚趾缝都洗得干干净净的。给妹妹擦脚水时,妹妹又突然把脚放回水盆里,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溅,看着奶奶笑,奶奶抓住她的脚再擦一遍,又把她的脚轻轻地拍打几下。有时我们三个同时把带水的脚,一下子全放进奶奶兜里,奶奶也不生气,赶紧擦着。
父亲读过高小,母亲读过一年级,后来进过扫肓班,他们劳累一天了,带着弟弟妹妹去睡了。我和爷爷奶奶睡,那时如果连续三夜不停一下电,就是奇迹,有时一夜停几次电。我这时拿出小人书,在床边的桌子上看。爷爷奶奶是文肓,我不管是做作业,还是看书到很晚,奶奶都不作声,爷爷见我做作业,或看学习的书,他也不作声,语文、数学书的封面他认得,记住了,如果看小人书,他就大声说:“白天游游荡荡,夜里熬灯点亮!"我看了一会儿,就赶紧睡了。
第二天在爷爷或奶奶的叫声中起床,吃过早饭上学,朝读时赶紧在班长余飞跃那里背一课书,再把小人书还给昨天打架的同学。第二节是正课,上课了,音乐干事余秋红带头唱:“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预备,唱"。大家跟着唱起来。吴和先老师三十多岁,一头光亮齐领的短发,很文雅,站在教室门边,拿着课本和粉笔盒,环视着全班每个学生。等歌唱完了,走上讲台,开始上课,“把昨天布置的家庭作业拿出来。"说拿着教鞭走了下来。我这时才记起,昨晚有作业题,我光顾着看小人书,把这事全忘了。吴老师到每个学生前面检查作业,没做的,自己伸出手掌,挨一教鞭。我偷偷地看了一下同学们伸出的手,没做作业的人,还挺多的。好在挨了一教鞭,这事就过去了。开始上新课,这一节讲贺知章的《咏柳》。吴老师讲解着:“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条。碧玉,形象地说明柳叶那么绿,那么新。惹人喜爱,充满活力,树就象一个人,柳枝就是她美丽的头发,这一丝丝的随风飘逸,多么华贵典雅!"吴老师的讲解,打开了我想象的闸门,吴老师上语文课,讲得非常多,非常仔细,以致于她的嘴唇经常有开裂的小口子,看着她在讲台上来回走动,时儿在黑板上写着,吴老师多么象这颗柳树呀!刚才挨打的手,也感觉不痛了。还有余平,余秋红,还有同桌的江淑娟,一个个爱说爱笑,聪明活泼,不都是这样的柳树吗!尽管我不能用美丽的词藻写出柳树的美,但我们在放学途中,把柳枝戴在头上,就己经潜意识地喜欢它了,三分春色,柳枝独占两分,“二月春风似剪刀”!这时恰好有燕子在窗外掠过,飞向前面的田野。我似乎感觉到教室里有一股香甜,温暖的风在轻轻拽动。这时,阳光从砖缝里斜照进来,有长方形的,三角形的亮点,点缀在同学们的身上,还有些从破了的瓦缝里,直射照在墙上,象圆镜;象月亮、象雪花、象柳芽......瞬间觉得教室色彩缤纷,富丽堂皇。这一切的美好,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下课后,我特意去看了看,学校外面路边的柳树,真的和老师讲解的一样。向阳的地方,树叶很茂盛,好碧绿。靠北边的柳树,新芽浅黄色,一边伸开了一片尖尖的小叶,另一边还害羞地卷伏在柔软的嫩枝上,在每个枝条排成一串串,均匀地分布着,多么象我昨晚捉进竹笼的小鹅呀!多年以后,我写了二首诗,发表在《龙山邨诗词》平台中。
咏柳(二首)
一
昨夜和风梳柳眉,晓前簪满嫩鹅枝。
东君未识嘻斜影,素女原来入嫁期。
二
风柔解衣柳丝长,堤畔新枝蘸浪忙。
钓得雏鹅随韵舞,教人拂水试寒凉。
我们都贪玩,但也很爱学习,我们对女生有朦胧的喜欢,和男生都坦诚相见。借笔,借草稿纸,借练习本,都是经常有的事,同学的话,大家都聆听,同学的困难,大家都帮助。感觉教室就是一个大家庭,有朋友,有知音,有温暖。但无忧无虑的日子,挡不住岁月匆匆的脚步。转眼就放暑假了,同学们把开学时带到学校座的凳子也扛回来了,还有两本暑假作业,以后除了做作业,还要做很多家务事。早晨天刚亮,当小鸟在竹林里叫得最欢的时候,我就和塆里小部分伙伴去山中放牛,矮树丛里露水浓得象刚下过的雨,膝盖以下裤脚都是湿的,尽管是酷暑,也感觉丝丝凉意,穿着塑料凉鞋,我牵着牛,快速地下陡坡,脚从凉鞋前面的开口处滑了出来,我弯腰脱滑到脚踝上的凉鞋,跟在后面跑的牛,很有灵性,一下子急停下来,不走了,看着我。它不忍心在我身上踩过去,不忍心 我!我转过身去,轻轻地托起牛的下巴,把脸紧紧挨着牛的脸,牛抬起头,耳朵一下一下地扇动着。当別人都吃过早饭后,在铃铛声中,我们回家了。上午的时间,就做暑假作业。午饭后,不顾太阳晒得发痛,光着臂膀,到别人家去玩,塆里中午不午休的人,全都集在一家,有细爹细奶,有叔叔婶婶,有姑姑姐姐。大人手里拿着蒲扇,我们小孩用的是自制的纸折扇,就是用十几支扁竹扦,底下用一枚铁钉串在一起,上半部两面都糊上纸,还在纸上写着自己喜欢的古诗,不扇时,可以折叠。
老年人天南地北地聊着,说政策越来越好了,“四类分子"的帽子摘了。又谈起谁家的闺女,有人来说媒了,男方是什么村的人,贫下中农成份,根红苗正,他家有几口人。又谈着最近一段时间,有那些人家有喜事,要去随礼喝喜酒。谁家的老人生病了,得拿只鸡,或者鸡蛋加两斤红糖去探望等等。年青的人坐在椅子上,半靠着墙看书,书种类很多,有四大名剧,有《三字经》,有《增广贤文》,有《封神榜》,有《聊斋》,有《杨家将》,有《呼家将》,有《当代》,有《收获》,有《中篇小说选刊》,有《电影画报》《电影周刊》,连我的语文书都被借去看。我们小孩子有时看书,有时下棋,有时打扑克。当大人当中,有人出去在太阳底下看看天,进屋说,“可以干活啦。"他们就不聊天了,不看书了,都散了各自回到家里,拿工具和茶杯,准备去干活。
下午是弟弟放牛,弟弟还小,爷爷就叫塆里大点的孩子帮忙看着点弟弟,看着点牛,人家就回答说:“晓得了!"我就在家里挑水浇菜园。爷爷特意请木匠做了两只小水桶,两只小水桶的水,放进一只大水桶里还没满。这么多的水,我挑得起来,只有我浇完了菜园,爷爷才会柱着拐杖站在池塘边,允许我下水游泳。塘岸边有几颗树正开着花,倒映在水里,水中的花儿更红了,我脱下汗衫,放在树丫上,猛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几十秒钟后,在池塘中间钻出来,刹那间,水面波光粼粼,散作满塘花瓣。我在水里翻斤头,侧着游,蛙游,累了,就仰躺在水面上,双手微微张开,还轻轻揉一下红肿的肩膀,脚时时夹动一下水,看着天空洁净的云彩和枝头给我作伴的花朵,舒服极了!爷爷这时敲着洗衣服的石板,叫我上岸。我装作没听到,朝爷爷笑一笑,“爷爷,我再玩会儿吧!"爷爷又等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叫我上岸。我再挑一担水,走在爷爷前面,晚上烧热洗澡。
有一件事,让所有人兴奋不己,那就是看电影。每个小组有一个晚上放两场电影,我们大队有十一个小组,还有邻近大队也是这样。距离家太远的小组,爷爷就不让我们去。尽管这样,每个月至少可以有十个晚上看免费电影。太阳还沒下山,就吵着奶奶烧饭,有电影的夜晚,就算没有吃饱,我也无所谓。父母亲去看时,就会把妹妹驼着带去,如果父母白天干活太累或夜晚有事情要做,以及他们看过的电影,父母亲就不去了,我和弟弟跟在塆里大人里面一起去。大人们都非常熟悉附近塆里的人,到了就可以随便到别人家的堂屋里拿板凳或椅子到稻场上坐着看电影,我也跟着去拿。有时在我家门前放电影时也是这样,很多人进家来拿凳子和椅子,看完了电影,都还回来了,这时,父亲会检查是不是我家的,我就帮忙点数,有时数量不对或别人送错了,父亲和我就把别人家的椅子送回稻场,在稻场找自家的凳子和椅子抱回家。看电影有时去得太迟,别人家的凳子椅子都拿光了,只好站着看电影。有一次在余平家门外看电影,我是站着的,她看见了,把椅子让给我和弟弟,她和别的女伴挤在一条板凳上坐着,我胆子太小了,连一句谢谢都不敢说。那一夜,云在圆月下急骤地飘着,我看着银幕,偶尔也抬头看一下天空。在后来的岁月里,我站着干活,只要想找地方坐一会儿,就自然想起了这一幕。似水洪流云追月,如波汹涌剧中情,夜色无边多秀丽,醉心三丈有余平!
有时候看电影时,也有男同学在身后突然拍一下肩膀,就赶紧挤过去和他共坐在一起。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我们小孩子走在中间,大人们走在前面和后面,大家谈论着电影,每个镜头表达什么意思,懂与不懂的,在路上基本上全弄懂了。回家的路太熟悉了,即使没有月光,没有手电筒,那里有水沟,那里有坑,那里路边的土是松软的,甚至那里长着一颗草,我都清楚记得。到了家门口,会有塆里的大人站在门外,等着我和弟弟进屋闩好门后,他们再离开,也无需记住是那个叔叔或姑姑送我到家的,因为塆里的所有大人都这样送过我俩。弟弟到父母的房间去睡了,我到爷爷奶奶的房间,为了节约用电,没开电灯。上床后从爷爷的身上爬过去,奶奶把脚挪一挪,我就挨着奶奶的脚,睡在最里边的墙边。刚睡下,外面田野的蛙声彼此起伏,不一会儿,爷爷的鼾声也响了起来,这时反而感觉到夜晚特别静谧,连老鼠在房梁上跑动的声音和窗外树叶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奶奶在另一头,偶尔用蒲扇对着我和爷爷扇几下。真的记不清在这漫长酷热的夏季,有多少个夜晚,奶奶就是这样在朦胧中,蒲扇对着我,有一下,没一下地一直扇到天明。长大后,不管生活多么艰难,心情多么烦燥,但在夏夜里,只要听到蛙鸣,我的心就安宁了,坦然了。
当我只剩下思考题做不出来的时候,当上学期的《小学生报》弄破得摊不开的时侯,秋季开学的时间也就到了。同学们又见面了,非常开心,男女同学各围成一圈,尽情地讲述着暑假里所有的故事。第二天都来上课了,惟独我上学期的同桌江淑娟还没有到学校来,换成班长余飞跃和我同桌。经过打听才知道,她转学到新疆去了,她细爸没有女儿,把她领过去作女儿了。我的心莫名地失落到极点。长大后,偶尔有些时间静下来,就会想起所有儿时的同学,那些熟悉的名字,就象水烧开了的气泡,一股脑儿地蹦出来,有时感觉象在梦中,有时感觉特别真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切都好吗?特别是同桌江淑娟,她在新疆习惯吗?一直以来,杳无音信。在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乍暖还寒时候,突然有些默默想念、丝丝牵挂、淡淡惆怅、隐隐痛楚揉杂在一起,又想起自己飘泊流离,居无定所,就写了一首词,发表在《汉诗楚词》平台上:
西江月·浮萍有感
花岸芬芳相伴,清溪幽润宜家。柳边 闯天涯,殇折魚吞浪打。
世事散为波影,春梅吹落枝丫。徒留竹马度年华,愁结唯难盛下。
孩子们每年有夏秋两季,可以自己挣钱的机会,夏季去茶厂摘茶叶,英山自古是产茶大县,每个大队都有大面积的茶园。秋季是等乌桕树(木梓树)的果实成熟了,外面坚韧的墨绿色外壳脱落后,里面有黄豆那么大一粒粒白色的仁,当地方言叫木梓,当大人们把成批的木梓收回去后,散落在树底下,草丛里,小溪边,水塘中,土坡上的这些小颗粒,老人小孩都会去捡,壹斤能卖伍分钱。奶奶这时会去捡一个多月的木梓,我和弟弟放学后,星期天,也跟着奶奶去捡。田野里实在是检不到了,这时奶奶才会挑着两大箩筐,带上我,去集市上卖掉它。家里的油吃完了,奶奶首先买一卷猪油,接着买些过冬的衣服和鞋袜, 给我和弟弟买些作业本。我还叫奶奶给我买信笺,一分钱两张,我买十张,可以用到春节。我以前早就在新华书店看好了几本连环画册小人书,抓住这次机会,拉住奶奶,小声地央求她,至少给我买一本。一本小人书,九分钱到一角五分钱之间,奶奶 也满足了我的愿望。我把小人书装在口袋里,还把手放进口袋紧紧地捂住,十分开心。我走在奶奶的前面,急着往家里赶。这时奶奶又叫住我,在卖油条的地方,掏出二两粮票,八分钱,买了两根油条。奶奶跟我说:“你吃一根,这一根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分着吃。"我在奶奶的前面退着走路,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油条,奶奶笑着说:“走路也不老实,当心点。"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冬天,不知是气候寒冷,还是衣服穿得少,经常冻得发抖。吴老师有时会叫同学们到教室外,有太阳的地方,坐在一起做作业。数学王阳老师,只要是做作业,都会叫同学们拿出凳子在外面做作业,晒太阳。其它年级的学生都是这样的。又到放寒假了,我背着书包,扛着凳子回家,这次多了两样东西,是张奖状和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当我开心地把奖状给爷爷看时,他摊开奖状,抚摸着上面微微凸起的五角星和两边的小红旗,说话的声音变模糊了。我感觉爷爷哭了,我从没见爷爷哭过,原来爷爷哭时不流眼泪,是声音沙哑,鼻孔里流出一丝鼻涕。爷爷说把奖状贴在堂屋正面墙上,和镇上发的“一年早知道”的农事安排日程表,排在一块儿。我说:“贴在碗柜门上吧,这样每次拿碗吃饭,都能看到奖状。"爷爷依了我,他弄些米汤糊,把奖状贴在碗柜门上。
小孩盼过年,在开心的日子里,转眼到了过年。腊月二十九,奶奶就开始准备年饭了。奶奶今年办菜,突然问我要办什么菜,办多少?我说越多越好。奶奶说:“你爱吃的菜,我多烧些。"爷爷也不反对,还跟我们姊妹三人说:“明天早上起早拜接祖先过年,不能乱说话,只能说好话。猪舌头说猪赚头,猪脚叫拿钱手,猪耳朵叫顺风耳等等;不能把饭菜洒到地上,不管什么菜,不能吃光,要剩一点,叫有吃有剩,不能吵闹,不能说脏话,吃好饭后要喝茶。"大人们把过年当成了非常神圣的一件大事来办,我们小孩也长了不少见识,对大人的庄严程度,毋容置疑。
大年三十,五更的时候,爷爷把我们姊妹三个都叫了起来,火塘里烧着很旺的一大堆火,我们边烤火边穿袜子和鞋,外面村庄,有的人家鞭炮己经响起来了。父亲说:“快点,快点,穿好了洗手脸。"母亲说:“我和奶三更就起来了,饭菜都烧好了,准备接祖宗了。"我们很快洗好脸,站在堂屋的桌子与大门之间的地方,等父亲在外点燃鞭炮后,我们跪着,对着神龛磕三个头,奶奶在旁边教我们说些吉利的话,请祖先回家过年了。
再过一会儿,大约祖先们吃好了年饭,我们再围上桌子吃饭了。爷爷和父亲喝着酒,奶奶不喝酒,一年之中,只有这一天,爷爷让我母亲喝一盅酒。我见母亲喝完了,拿起瓶子,要给母亲再倒一盅,母亲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边看了一下坐在桌子上方的爷爷。见爷爷没作声,母亲又接下了我倒的这盅酒。
吃好了年饭,收拾好桌上的餐具后,一家人围在火塘边烤火喝茶,我们姊妹三人紧挨着奶奶,因为奶奶要给我们压岁钱了!奶奶从斜装着布扣的老布上衣里,掏出一个手帕,再打开手帕,给我们一人一角钱。我约好弟弟拉住奶奶的手不放,还想要点。奶奶又每人再加了一角钱。我把两张壹角的钱,又跟奶奶换了一张绿色的贰角钱。弟弟妹妹也学我,跟奶奶换到了绿色的贰角钱。我不停甩着钞票说:“好新的钱,割得下来耳朵!”爷爷大声说:“教你别瞎说,又瞎说了。"我连忙说:“哦,哦,不能说耳朵,是顺风耳,是顺风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父亲起身,拿起剪刀,在一长串鞭炮上剪了两段,各约十公分的一串鞭炮给我和弟弟,说拿到稻场上拆开一个一个地放。奶奶问我们吃饱没有,我们边说“吃饱了,吃饱了!”边打开大门,外面,己有些小伙伴们在稻场玩耍,充满着活力与生气。这时,红彤彤的太阳刚好从东边的山顶上露出来,一股春天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面额。
作者简介:
周自金,一九六九年生,湖北英山人。英山县诗词楹联协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酷爱文学,数百篇律诗、词、散文等散见于书藉报刊及网络媒体。若将岁月开成花,人生何处不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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